游暮

Schloss - 3

- 余淮x乔燃



高中老师总是爱批评偏科的学生,可既然上了大学总是要选专业的,把那些今后用不上的学科学好就看起来不怎么重要了。

他在振华的那些年,最常被老师说的两个字就是偏科。客观说来,偏科的确让他与他的清华梦想南辕北辙了,但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,既然补不上短板,就把他最熟悉、最擅长、最舒服的方面做到极致。

“那后来你考上清华了吗?”

其实清华不是他讲这件事情的重点,真正重要的是,一个偏科的人,生活中的无数行为模式都是偏执而一意孤行的。

*****

余淮花了四十多分钟在床上干坐着,无所事事等待屋主的归来。乔医生把他一个人留在自家屋里,他既不能擅自说走就走,也不能随便四处参观,唯一能做的,就是好好替人看房子。

好在这项工作对执行者的要求也并不太高,余淮虽然自觉虚得一比,但坐着的力气尚在。

在他听见钥匙在门锁中转动的声音一瞬间,余淮觉得自己终于能从眼下的情境中解脱出来了,然后乔燃高高瘦瘦的身形出现在门口,穿着浅色的大衣,提了一兜子菜,白净的手被塑料袋勒得暴起了青筋,连那从袋子口露出来的菜叶子都绿得赏心悦目。

“请你吃顿晚饭,给不给面子?”乔燃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了门边的挂钩上。

“不了,”余淮揉了揉头发,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,“晚上我得去医院陪我妈,给她送个饭,然后看一晚上。”

乔燃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答案,顺口就问了出来:“协和吗?”

见余淮点了点头,乔燃的语气更惊讶了:“那就在我家旁边啊?用不了十分钟就到!”

余淮心说那还挺巧的,又想起乔医生挂在卧室的大白褂,搞不好这人以前就在协和工作,所以把房子买在这里图个方便。

这下乔燃更理直气壮了:“你妈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都知道,正好买的都是清淡的食材。难得认识你了,吃顿饭没什么的。”

余淮在这方面自认说不过一个医生,他暂时没有什么其他意见,点了点头,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来:“我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儿?”

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昨晚那件,从衣着风格来看倒有几分像乔燃的私服,俩人身高相仿,但乔燃比他偏瘦一些,因此衣服穿在身上绷得还有那么点紧。

乔燃笑了:“不是,你这什么表情?你昨儿晚上吐了一身,衣服在阳台上晾着呢。”



上一次吃别人家的饭,真要回忆起来已经相当久远了。学生时代余淮的妈妈把他看得很严,他自己也没有多大的交友圈子,现在看到饭桌,想起来最多的还是母子二人面对面坐着,互相向对方拼命瞒着事儿的那些场面。后来他的生命里就没有那么多无忧无虑的时间了,吃饭对于他来讲只是每天必走的一个过场,都是在无意识中度过的。

说是要做晚饭,但现在实在不是吃饭的点儿,乔燃去厨房随便下了一碗清汤挂面,带了点葱花和肉末,宿醉的那位吃得倒是风生水起,溅起一脸油花。

乔燃一边给递纸巾一边盯着人嘴上那一圈油:“我觉得你得刮个胡子了,这样太颓,你妈妈看了心情不好。”

余淮沉默着把最后几口面条吃完,撂下筷子,才接了话茬:“刮了太帅,我看着心烦。”

他一向说话不谦虚,但这话带了十二分的认真。虽然他自觉也不是什么标准的帅哥长相,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,无论如何总是要想起以前意气风发的年代,倒不如留点胡茬儿,看着自己沧桑一点心里反而舒服。

乔燃点点头,也没再多说话,收拾了他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洗。



“你之前说,我喝醉了以后一直在通讯录搜耿耿的名字。”可能是避开了面对面的缘故,隔了半间屋子的距离,余淮突然又续上了之前的话题,“我觉着挺可笑的,都十年没联系她了,我怎么可能还在心里惦记着她。”

乔燃专注地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,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又没开口。

仔细想来,从大学那年到现在,抹去个零头按十年算也绰绰有余了。十年没有联系的人不止余淮和耿耿,乔燃自己也是有发言权的。

在乔燃的认知范围里,十年远不是一个足以衡量感情深刻程度的标尺,但是十年没有联系,必然是因为这其中还存在比感情更强硬的因素横加阻拦。

“我这些年从一些渠道陆陆续续了解过一点儿她的事,一开始也是想她,时间一长就没那么想了。但她,怎么说呢,就跟我的一部分一样,她过得怎么样我心里必须得有个数,这就够了。”

乔燃对他这种单方面的偏执言论不置可否,只接着问了下去:“没有想见她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没有”是不假思索的答案,之后却没了下文。那边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,仿佛一直想不好该如何措辞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。

直到乔燃再一次在他身后出现,抬手摢撸了一把他的头毛,剥了半个橘子递过去:“张嘴。”

余淮这才转过身去,伸手接住了他的橘子,然后下意识地用食指蹭了蹭人中,抬眼看着他,轻声道:“我不想再找她,她现在是最好的时候,而我,可能这辈子已经到头儿了。”



乔燃愣了一下,眯起了眼:“你又说这种话。”

余淮自己说完也有点懊恼,禁不住自言自语:“是啊,我怎么每次跟你说话最后都会变成这样。”

乔燃看着他,仿佛在注视着一头被命运反复围堵的困兽。

乔燃是一个清醒而剔透的人,在他迄今为止的经历中,曾经旁观过无数次的日落,理智如他始终认为人生是一个由因果串连成的环,被囿于其间的是那些需要被打磨历练的人格。

但唯独这一次他看不明白,他不知道因果在这个人身上反复寻求的终点是什么,这个人的满身伤痕究竟为命运成就了什么。

不该如此的。

乔燃的思绪突然回到了高一那年,那个被陈寻撺掇出去拉电闸的晚自习。

平心而论,他的心底深处还是欣赏陈寻这个人身上许多特质的,陈寻是一个点亮他中学时代的火种一般的存在,陈寻的无数浑到骨子里的鬼主意,都永远不缺少他的助纣为虐。

在一次次实施那些浑招儿的时候,总是能找到一两个瞬间,在下面搭人梯的男孩弓起一条腿,被另一个男孩扶着肩膀蹬了上去。漆黑一片的砖墙前,手电筒的光打在那个灰尘遍布的电闸盒上,乔燃仰头望着那些灯光下飘落的尘埃,突然想到如果拉下电闸的人是自己就好了。

如果拉下电闸的人是自己,那当年还会有那么多曲折的故事和遗憾吗?

乔燃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留着一脸脏兮兮的胡茬、故作沧桑的大男孩。

这个人说他这辈子已经到头儿了。

可能吗。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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协和是暂时瞎写的医院,不能推敲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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